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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再失聯(lián)

文 | 王棟生 江蘇省特級教師

一名教師，即使能力有限，作用有限，如果能保持獨立思考，對現(xiàn)狀有清醒的認識，就有可能在整個教育中起作用。

面對流行風潮，學校和教師只要敢于放棄，就有可能保持學校和課堂的安靜。教師有能力，管理者有務實的決心，既敢于抵制“政績觀”折騰，也不縱容民粹思潮干預教育改革，改變教育狀態(tài)，不是沒有可能。

有老師問，我為什么反復強調“常識”？很簡單，我是教師，背離教學常識，就誤人子弟。我說過，我天分不高，遵守常識讓我的教學少犯了錯誤，僅此而已。教育界的浮躁之風經久不息，反常識甚囂塵上，幾成氣候；強調守本分，或許能讓那些恪守常識的老師安心教學。

一所安靜的學校，一間安靜的教室，一名心情平靜的教師和一群能自由思想的學生，是我對教育的期待。

01、

缺乏智慧的基礎教育等于沒有教育

人接受教育養(yǎng)成良好習慣，學會學習，成為有智慧的人；如果基礎教育的任務僅僅是教會學生對付考試以升入高一級學校，那就無所謂“基礎”，真正的教育也就沒有發(fā)生。

學生成了考試機器，沒有問題意識，缺乏批判思維，不關心社會，甚至不思考自己的明天，這種“教育”，即使有社會風氣支撐，教育者也不能認同。

基礎教育如果缺乏理想與智慧，等于沒有教育；更危險的是教育違反常識，背離常識的教育是“反教育”。

教育目的一旦被庸俗化，簡約的教育內容被繁復的形式所替代，師生疲于奔命，教育沒有讓人變聰明，而是把人逼向愚昧；更令人困惑的，是人們無視愚蠢教育的危險性，而熱衷不切實際的鼓噪。

基礎教育不可能“早出人才”“快出人才”，學校教育不宜提倡“競爭”，學校管理不宜過多強調“特色”“成功”等等，這些，本是常識，然而，瓦釜雷鳴，終于念出一套歪經。

02、

浮躁之風讓教學失常

學校熱衷作秀，就不能不上升到職業(yè)廉恥高度加以評判了。一所學校，能把無教育價值，甚至反常識的事在形式過程上做到極致，以如此的堅毅去從事低智商活動，這種示范，對學生思維的傷害很可能是終生的。

因為浮躁，往往無視常識也不講邏輯。

教育要教會學生思考，教育者本身即應當是思考者，如果教師和學校管理者回避矛盾，不能對學校的教育現(xiàn)象作出解釋，我們也就很難培養(yǎng)學生的批判思維。

03、

學校、老師、課堂都需要安靜

在教育界的喧嘩嘈雜中，我渴望能有安靜的學校；學校靜下來，有價值的教育才會出現(xiàn)。在安靜的校園，教師安靜教書才能敬重常識，保持理性思維，既能深刻地思考復雜的問題，又能展示簡潔平易的教育風格；學校不折騰，教師不盲從，富有智慧的教師站在講臺，學生庶幾可以安心地學習。

在一些相對安靜的學校，人的心境會變得遼闊。有校長對我說：“我們是所普通學校，生源一般，升學率不太高，也沒有什么特色。”老師說：“沒什么人來聽課參觀，領導不常來，評比沒份，學生沒吃太多的苦，蠻好的。”校園整潔，沒什么標語橫幅，會議室布置簡樸，沒什么獎牌獎杯，學生舉止禮貌，老師態(tài)度溫和。我覺得很好，正常，像從前的學校。

有一次在郊外看到某校長跟著學生春游，有些意外，因為很多學校取消了春游；學校要學生交“家長簽字同意”，動輒以各種借口取消春游秋游。這位校長說，市里通知一句“要特別注意保障學生人身安全”，一些學校便以此為借口，名正言順地不安排春游秋游和社會活動，但補課卻十分主動，這，難道不值得深思嗎？

學校安靜了，教師的心平靜了，課堂正常了，學生的學習開始了，教師的職業(yè)素養(yǎng)也會提高。有這樣的學校：例行的檢查驗收，由“班子”接待應付，盡量不勞煩教師，讓他們安心教學；某項節(jié)外生枝的檢查或評比落后，被上級批評，校長恬然自安，不以為恥，因為學校不愿為了一紙表揚逼迫老師學生參與形式主義的折騰。

有所學校，校長一學期只開了三次教師大會，校長解釋，“學校本沒那么多事，不要折騰老師”。他認為，每天和老師在一起，聽到很多有益的建議，教師最了解學生，最有話語權，學校必須聆聽教師的教學主張。的確，每所學校都有學養(yǎng)高的教師，無論處在什么樣的環(huán)境中，他們能遠離塵囂，保持冷靜，以他們的理性思考和判斷，帶領學生作出正確的選擇。

然而，學校為何始終靜不下來？為什么有那么多管理干部熱衷制造“特色”，編出各種排比句順口溜？為什么有那么多老師熱衷上表演課，追逐“賽課”？中小學怎么會有那么多“課題”？為什么有那么多檢查評比？為什么許多學校特別重視“與媒體搞好關系”？

04、

能不能不要去騷擾學校？

沒那么簡單。非喧囂則難以出名，不折騰則無以獲利。領導東張西望，老師左右為難，學生疲于奔命，學校的喧鬧，不可能不影響學生的情感態(tài)度價值觀。如果學生長期被過重的學業(yè)負擔困擾，如果學校和教師的“業(yè)績”要通過學生考試成績來體現(xiàn)，這樣的教育怎么可能培養(yǎng)出創(chuàng)造精神？

現(xiàn)今校園中最尷尬的事，莫過于堅守常識反而比胡鬧困難。我們不能過高估計人對抗環(huán)境的能力，一名教師在喧囂的氛圍中要付出極大代價才能保持自我，隨波逐流則省時省力；但是，放棄教育常識，對一些教師來說是極其痛苦的事。

教師能不能保持職業(yè)理想，能不能從工作中感受職業(yè)幸福，既取決于他個人對教育的理解，也取決于學校的教育追求。如果教育價值觀混亂，學校文化必然變質。

“理想主義”有害嗎？教師富有教育激情是幼稚嗎？教師職業(yè)態(tài)度為什么不能單純一些？如果他服從民粹順應世俗，心中只有教育之利而無教育之美，他的學生能學到什么？教育者就應該是理想主義者，如果他過于“現(xiàn)實”，他教出的學生至多是精致的市儈。

如果“現(xiàn)實”落后庸俗，教師是不是也得“尊重現(xiàn)實”？有沒有其他選擇？是順應現(xiàn)實還是改造現(xiàn)實？順應落后的教育狀態(tài)，并不難，只要裝作沒看到就行了。可是，學生在看著教育者，學校和教師所做的一切，都會留存在學生的記憶中。

05、

老師和學校有能力保持獨立性

我不認為一名教師只配“順應潮流”，聽天由命，我也不認為一所學校無力保持理智保持獨立性。在現(xiàn)有條件下，仍有把事做好可能。事在人為，一些本可以做到的事，就是因為軟弱、不作為、生事、爭利、避責，拖成了老大難；面對流行風潮，學校和教師只要敢于放棄，就有可能保持學校和課堂的安靜。教師有能力，管理者有務實的決心，既敢于抵制“政績觀”折騰，也不縱容民粹思潮干預教育改革，改變教育狀態(tài)，不是沒有可能。

這些年結識了不少老師，他們對我講述課堂上發(fā)生的事，講教學之難和教學之美，我從他們的講述中感受到熾熱的職業(yè)激情，也更清楚地認識到，教師遵循規(guī)律，恪守常識，是職業(yè)素養(yǎng)；當今之世，這種職業(yè)態(tài)度也許平淡無奇，甚至學生受時風影響對正常教育缺乏足夠的認識，然而一名有理智的教師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未來的時代也必然敬重這種平凡教育的高度和品質。

我尊敬那些安靜的老師，他們完全不顧一波波涌來的浪潮，對喧嘩嘈雜充耳不聞，他們靜心教學，靜心讀書，靜心思考；他們不愿被社會風氣綁架，不肯犧牲學生的學習去爭升學率，不讓庸俗的名利觀玷污職業(yè)榮譽；他們樂于在“普通學校”當“普通教師”，過普通的生活，在平凡的工作中提升職業(yè)品質。一名教師，即使能力有限，作用有限，如果能保持獨立思考，對現(xiàn)狀有清醒的認識，就有可能在整個教育中起作用。

在安靜的學校，學生安靜地學習，他們的思想在自由地飛翔。一所安靜的學校，會成為學生的童年記憶青春記憶，在未來的某個時候，他們能體會到“正常”的重要。

童年只有一次，少年并不漫長，屬于校園的青春，也只有幾年，如果學校能真正地安靜下來，學生也許能得到他們渴望的美麗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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